第 33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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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3 章
後來幾日，經過少旸準許，我在自己的小屋裏養傷，不用與人打交道，真是清凈非常，快活非常。
直到少旸來訪，我不得不掙紮著爬起來，與他行禮。世子殿下屈尊降貴，來了我這小窩，我也不能太沒禮貌了。
見我養了幾天了，還是一臉慘樣，他有些好笑，便揮了揮手說：“不必多禮了，躺著吧。”
我問：“殿下怎麽來了？”
他說：“看你好全了沒有，好抓你回去當差啊，好幾日都不見你，還是有些不習慣的，趙翁畢竟年紀大了，大事不含糊，但小事上，總是容易丟三落四的，不比你心細。”頓了頓，又說，“我給你帶了瓶藥，仔細擦一擦頸上的傷吧，女子身上留了疤總是不好看的。”
經由他一提，我便想起那日的危急了，若非他來的及時，我的小命幾乎就要折在西廂了，還有那道白綾，勒在我頸間多時，被撤下來後，我甚至一度說不出話來。
我細聲細氣的說：“多謝殿下。”
他看著我的衰樣，同情的低嘆了聲，竟然坐在我的床邊，倒取瓶中藥酒，以指尖輕觸在我頸上的青紫處。
或許是藥液太過清涼，也或許是他指尖的溫度太驚人了，我不覺他的動作，瑟縮著往後退了退。
他有些不滿：“你躲我幹什麽？”
我扯謊說：“有點疼。”
“哪裏疼了，我明明很輕的！”說著，他往前探了探身子，又故意重重地壓在我的傷口上，見我痛呼出聲，又露出一副得逞的笑，“這才會疼！好吧？本宮親自為你用藥，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。”
我躲開他的手，將被子往上扯了扯，將自己嚴嚴實實的包裹住：“殿下把藥放下吧，小人待會自己擦。”
他一看我的動作，又說：“你遮什麽遮，你現在這個樣子，我能對你做什麽？不倒胃口嗎？難道我在你眼裏就是這麽饑不擇食？”
我一聽這話，頓時又羞又惱又氣，簡直不想搭理，便轉過身去，直接拿後腦勺對著他。
便聽身後，他將藥瓶擱置的聲音，他默了良久，忽然嘆了口氣說：“以前，那樣對你，是我傲慢無禮，自行其是了，請你諒解我。我並不知道怎麽與女子相處，盼之不像你，她不會忤逆我，也從不給我臉色……但她有些恃寵，這點你不要學她。”
我悶聲說：“殿下自己給她的憑仗，如果不喜歡了，就連這個也成了缺點嗎？”
他解釋說：“我也不是這個意思，她是跟著宋錦姑姑長大的人，也算是我身邊的舊人了，如此總是要特殊一些的，人越長大，身邊所剩的人就越少，我身邊的體己人也就這麽幾個，是人都有缺陷，她性子要強，人卻不壞，所以許多時候，我也就隨她了。”
聽見他開脫的話，我更覺得憋屈了：“殿下要向盼之姐姐表心意，對著小人言辭懇切做什麽？”
少旸可算體會到了什麽叫好賴不是、左右為難的滋味了，一時有些語塞：“我，你……那，那我就坐會吧……其實也並非什麽嚴重的誤會，說明白就好了，不是嗎？我知錯了，是我不知分寸，請你諒解我吧。”
我並不覺得解氣，想了想，決定反擊：“殿下用過最順手的那一支黑金紫毫筆，不慎遺失，後來找了許久都沒找到，其實是我不小心踩斷了，然後丟掉了，也請殿下諒解我。”
他噌地一下站起來，指著我叫：“你！”
我往被子裏縮了縮腦袋，試圖用被子結界，隔離他不斷上漲的氣焰。
他平覆了一會兒，又坐了下去：“算了，話不投機就不必多說了，且消停會兒吧。”死寂一般的幾息之後，他又有些氣不忿，“憑什麽你躺著，我坐著？”
我提議道：“殿下如果坐不住的話，也可以回去的，你在這裏，小人也躺不住。”
他好心前來送藥，好言好語沒聽見一句，只有一顆毫不領情的後腦勺，刺在眼睛裏，張狂非常，他頓時就生氣了：“誰教你這麽對主君說話的，你像什麽樣子！”
我也懶得裝了：“出言無狀的刁民，就是我這個樣子的，小人的德行如何，殿下也不是第一次見了。”
我雖然不曾回頭，也能想象出他惡狠狠瞪著我的樣子，他自然知道我是在翻舊賬，是拿曾經的話給他添堵，他忍了又忍，只是咬牙切齒說：“你真夠可以的。”語畢，便氣沖沖的走了。
太好了，我這下身心一爽，呼吸都順暢了。
·
少旸就是個幼稚鬼。我在承恩堂奉職，這本來是個閑差，自從和他對付上，待我恢覆後再去侍奉，工作量肉眼可見的增加了，不但要整理書房裏的一些雜物，還額外多了與他隨行的一幹安排，此後，無論他是出行還是閑暇，什麽提燈，打扇，迎來送往，各種瑣碎，通通砸在了我一人的身上，就連他一時心血來潮，想吃點什麽民間小食，這本該由外務所小黃門跑腿的差事，也非得點名讓我去。
他將不限出入，宵禁無阻，如面儲君的‘重華’宮令丟進我懷裏，卻吩咐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讓我去做：“聽說，內城新開了一家糕點鋪，做的都是西塘美食，去吧，三刻鐘之內，我要吃上他們家的招牌八珍芡實糕，要熱乎的。”
我能怎麽辦，只有滿足他各種無理取鬧的小要求，最氣人的卻是，等我每次買回來，他嘗也不嘗，又報覆性的想吃別的東西了。
幾次三番之後，我終於忍不住說：“買了這麽多，還是不合殿下的胃口嗎？”
他還一臉無辜：“唉，還是吃不慣啊，那怎麽辦呢？丟了卻也可惜，那賞給你好了，你幫我把這些都吃掉吧，不要浪費。”
我：“……”
我望著桌上的糕點陷入了沈思，就這份量，十頭牛的胃都不夠消化的，要我親自上場，可能會撐死。
他才不管那麽多，示意我吃，我就只有照做，撐到最後，簡直味同嚼蠟，見我吃癟，一臉的食難下咽，他還在一旁古裏古怪的開口，“再好的東西，也別一人吃獨食啊，吃相多不好看？”又笑了笑，大發慈悲的對身後道，“量她也吃不了許多，把剩餘的都拿下去，分給宮人們吧。”
白日裏，少旸本來是與賀蘭騫約好了，似乎有事相商。結果，半路殺出來個齊子信，給人拐去胡混了。
是夜，當看到酩酊大醉的少旸的時候，我竟有種意料之中的喟嘆。
看見他的身形，顧盼之幾乎是箭一樣沖了出去，剛要攙扶，少旸便揮開了她的手，指著我說：“你來。”
又來了，醒了與我不對付，醉了也不讓我好過。
被眾星捧月慣了的人，自然最喜歡別人順著他，我平日裏就算與他有些不對付，也是瞅著他心情不差的時候，才敢如此，但是也要註意分寸，我算是揣摩透了，我們這位主君的脾氣，實在不算和善的。
眼下，爛醉的人是講不通道理的，也沒什麽耐心可言，見我遲遲不動，他竟有些憤怒邊緣的神情了，我悄悄地嘆了一聲，便小跑著朝他去了，才見他的神色緩和一些。
我向顧盼之先行了一禮，才扶住少旸遞過來的手，他嫌我裝蒜，直接借勢而上，完全朝我靠了過來，聞見他身上的酒氣，我十分不喜，便抻著脖子離他遠了些。
他似乎察覺到我的意圖，我越是躲避，他便越是湊的起勁，直到我妥協，他也就消停了，真是幼稚的可以。
我將少旸送回了寢殿，便換人進來伺候洗漱，眼下是沒我什麽事了，我功成身退，剛要離開，他卻回頭說：“我等下出來要是看不見你，明天有你的好果子吃。”
得了，一句話給我釘在原地，走是徹底走不了了，我垂著頭默不作聲的站著，聽見隔間的浴室門一開一合，伺候洗浴的宮人們魚貫而入，魚貫而出。寢殿裏也開始忙活，大多各司其事，如整理被褥，更替茶具，沏水煮茶，開爐焚香等等，一整套流程走完，眾人又陸續離開。只留我在原地，也不知到底在等些什麽？
少旸一身清爽的回來，一沾床就拉住我的手，昏昏沈沈的說：“你唱支小曲兒給我聽吧。”
我不由打量了他片刻，他閉著眼睛，眉眼間有些酒後的倦怠，應該是認錯了人，我便抽出手來，為他掖住被子：“殿下稍等，我去喊盼之姐姐進來。”
我一站起來，他忽然就驚醒了，拉住我迷茫地問：“喊她做什麽？”
我說：“我不會唱小曲兒。”
他立刻反應過來：“抱歉，我睡昏了頭，說胡話而已，你在的話，陪我說說話就好了。”
我問：“殿下要聽我說什麽？”
他失笑：“這你都要問我嗎？嘴長在你自己身上。”頓一頓，他又閉上了眼，輕聲道，“不知道說什麽的話，就守著我坐一會吧。”
他抓著我不撒手，變本加厲的提要求，我已經陪了他一夜了，這會兒多少有點不情願：“現在是什麽時辰了，殿下要睡了，小人卻必須守著嗎？我又不是在起居室奉職的宮人，這會兒不該我當值的。”
聽出我話裏的埋怨，他忽然睜開眼坐了起來，猛地甩開我的手，怒形於色道：“那你走吧，你走吧。”
我只好說，“殿下白天分發下去的糕點，恐怕一頓都分不完呢，小人跑了好多的地方，實在有些腳酸了，這會也累的厲害了，殿下寬宥，總不好讓小人一整夜就這麽熬著吧？”看著他的臉色，知道他聽進去我的話，我便又去拉他的手，“那等殿下睡著了，我再悄悄的走，好嗎？”
他又開始生悶氣，再度推開我的手：“快走，快點走，回去補你的覺去吧，你以為你有多好看嗎，這也不情願那也不可以，成天擺臉色，眼裏還有沒有本宮了。”
他語氣倒是犀利，但從他的表情看出來，他還是接受了這個提議的，我便安撫他躺下，溫聲軟語地說：“天色已晚，殿下也乏了吧，殿下快睡吧，小人在這陪著你。”
一頓順毛捋，總算平息了他的怒氣，見他閉上了眼睛，呼吸也漸漸平穩，我便也席地坐下，伏在他床榻邊等他睡著，我好離開。
不經意中，我竟然歪在床邊小憩了一會兒，這個姿勢很費腰，我有些難受的睜開眼，正看見少旸不知何時也坐在了地上，長發散落半披半攏，素色睡袍的領口微敞，赤足而坐，伏榻而臥，與我同樣的姿勢，與我不過一尺開外的位置，面對著面，一副打量了我許久的模樣。
我一嚇，立刻去牽他的手，要將他扶起來：“殿下怎麽坐到地上了，地上涼。”
他十分受用我的關心，便也循了我的意，跟著站了起來：“你不也坐在這嗎？你都不怕受涼，我一個男子還怕嗎？”
我替他拂了拂褶皺的衣袍，看他酒意似乎散了些，便勸道：“殿下不能總是這樣飲酒，傷身是一說，人不清醒，也容易誤事的。”
他說，“四哥好美酒，我既陪著，也不好駁了他的興……”見我面露無奈，他便又轉了語氣，“好了，我知道了，以後我會留意些的。”
由我為他整理衣袖，他心情頗好的看了我片刻，在我將要退開的時候，忽然抓住我的手，傾身過來。不防他的動作，我睜大了眼睛，不由驚呼：“殿下！”還未來得及反應，便隨他一起倒在被褥上。
他捏住我的下頜，目光中盈出幾絲專註的顏色，柔聲說：“今天晚上留下來吧。”
我撐住他的胸膛，別開臉說：“時候不早了，殿下，你該休息了，小人也該回去了。”
他不依，抓住我的手制在身側，緊緊地貼在我身上磨蹭：“不回去了，留下來陪我吧，好不好？”
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，我有些慌張，卻怎麽也避不開他，頓時有些委屈了：“殿下不能如此輕賤小人。”
他笑了一聲，“這如何就是輕賤？”忽然埋頭銜住我的耳珠，低聲說著情話，“這是寵幸。”
人各有異，對於男女情愛之事，自然也各有不同，有人的肌膚相親可以只有欲，只為了滿足欲，那有人則必須要有情，否則，就如提線木偶，只會唯命從事罷了。
我想必是後者吧，在他愈演愈烈的動作下，心生厭惡，奮力掙紮：“殿下，你放開我！你不能這麽對我！我不願意，我不接受，請你放開我吧，別讓小人記恨你好嗎！殿下！”
他皺著眉，十分錯愕於我目光中的抵觸，便也由我鉆了空子，掙脫了他的桎梏，我知道機不可失，快速攏起衣衫，正襟跪下，向他請罪。
他坐了起來，神色莫測的打量著我，語氣中似有一絲譏諷：“你很怕發生這種事嗎？真是眼高於頂，伺候本宮，虧了你嗎？”
我說：“殿下是重華宮的主君，是雲端明月，天潢貴胄，小人自愧弗如，從不敢妄想。小人自知人微言輕，微不足道，自從入了重華宮，便有一隅安穩之地，如此，小人已經知足常樂了。殿下之恩德，小人此身無以為報，愧不敢當，只願略盡職守，侍奉於殿下，憂殿下之憂，喜殿下之喜，交付宮人之本分，僅此而已，還請殿下不要曲解小人的用心，輕賤了小人，也怠慢了自己。”
由我陳情了片刻，他換了個姿勢，朝我探了探身子，一手抱膝，一手勾起我的下頜，意味不明的說：“那如果本宮說，我沒曲解過你的用心，是你曲解了本宮呢？你以為我是色/欲熏心之人嗎？那重華宮內殿不會至今無一禦嬪，本宮見你還算知冷知熱，本想讓你來做第一人，你倒不識好歹，連主子都不願意做，就樂意當奴才。”說著指尖一松，不輕不重地別開我的臉，“罷了，由你吧，本宮還缺了你不成？”
我垂首不語。
被我攪了興致，又像個木頭樁子一樣戳在面前，任誰看都覺得礙眼的，他擺了擺手說：“喚盼之進來，伺候本宮安置，你退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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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幾日，經過少旸準許，我在自己的小屋裏養傷，不用與人打交道，真是清凈非常，快活非常。
直到少旸來訪，我不得不掙紮著爬起來，與他行禮。世子殿下屈尊降貴，來了我這小窩，我也不能太沒禮貌了。
見我養了幾天了，還是一臉慘樣，他有些好笑，便揮了揮手說：“不必多禮了，躺著吧。”
我問：“殿下怎麽來了？”
他說：“看你好全了沒有，好抓你回去當差啊，好幾日都不見你，還是有些不習慣的，趙翁畢竟年紀大了，大事不含糊，但小事上，總是容易丟三落四的，不比你心細。”頓了頓，又說，“我給你帶了瓶藥，仔細擦一擦頸上的傷吧，女子身上留了疤總是不好看的。”
經由他一提，我便想起那日的危急了，若非他來的及時，我的小命幾乎就要折在西廂了，還有那道白綾，勒在我頸間多時，被撤下來後，我甚至一度說不出話來。
我細聲細氣的說：“多謝殿下。”
他看著我的衰樣，同情的低嘆了聲，竟然坐在我的床邊，倒取瓶中藥酒，以指尖輕觸在我頸上的青紫處。
或許是藥液太過清涼，也或許是他指尖的溫度太驚人了，我不覺他的動作，瑟縮著往後退了退。
他有些不滿：“你躲我幹什麽？”
我扯謊說：“有點疼。”
“哪裏疼了，我明明很輕的！”說著，他往前探了探身子，又故意重重地壓在我的傷口上，見我痛呼出聲，又露出一副得逞的笑，“這才會疼！好吧？本宮親自為你用藥，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。”
我躲開他的手，將被子往上扯了扯，將自己嚴嚴實實的包裹住：“殿下把藥放下吧，小人待會自己擦。”
他一看我的動作，又說：“你遮什麽遮，你現在這個樣子，我能對你做什麽？不倒胃口嗎？難道我在你眼裏就是這麽饑不擇食？”
我一聽這話，頓時又羞又惱又氣，簡直不想搭理，便轉過身去，直接拿後腦勺對著他。
便聽身後，他將藥瓶擱置的聲音，他默了良久，忽然嘆了口氣說：“以前，那樣對你，是我傲慢無禮，自行其是了，請你諒解我。我並不知道怎麽與女子相處，盼之不像你，她不會忤逆我，也從不給我臉色……但她有些恃寵，這點你不要學她。”
我悶聲說：“殿下自己給她的憑仗，如果不喜歡了，就連這個也成了缺點嗎？”
他解釋說：“我也不是這個意思，她是跟著宋錦姑姑長大的人，也算是我身邊的舊人了，如此總是要特殊一些的，人越長大，身邊所剩的人就越少，我身邊的體己人也就這麽幾個，是人都有缺陷，她性子要強，人卻不壞，所以許多時候，我也就隨她了。”
聽見他開脫的話，我更覺得憋屈了：“殿下要向盼之姐姐表心意，對著小人言辭懇切做什麽？”
少旸可算體會到了什麽叫好賴不是、左右為難的滋味了，一時有些語塞：“我，你……那，那我就坐會吧……其實也並非什麽嚴重的誤會，說明白就好了，不是嗎？我知錯了，是我不知分寸，請你諒解我吧。”
我並不覺得解氣，想了想，決定反擊：“殿下用過最順手的那一支黑金紫毫筆，不慎遺失，後來找了許久都沒找到，其實是我不小心踩斷了，然後丟掉了，也請殿下諒解我。”
他噌地一下站起來，指著我叫：“你！”
我往被子裏縮了縮腦袋，試圖用被子結界，隔離他不斷上漲的氣焰。
他平覆了一會兒，又坐了下去：“算了，話不投機就不必多說了，且消停會兒吧。”死寂一般的幾息之後，他又有些氣不忿，“憑什麽你躺著，我坐著？”
我提議道：“殿下如果坐不住的話，也可以回去的，你在這裏，小人也躺不住。”
他好心前來送藥，好言好語沒聽見一句，只有一顆毫不領情的後腦勺，刺在眼睛裏，張狂非常，他頓時就生氣了：“誰教你這麽對主君說話的，你像什麽樣子！”
我也懶得裝了：“出言無狀的刁民，就是我這個樣子的，小人的德行如何，殿下也不是第一次見了。”
我雖然不曾回頭，也能想象出他惡狠狠瞪著我的樣子，他自然知道我是在翻舊賬，是拿曾經的話給他添堵，他忍了又忍，只是咬牙切齒說：“你真夠可以的。”語畢，便氣沖沖的走了。
太好了，我這下身心一爽，呼吸都順暢了。
·
少旸就是個幼稚鬼。我在承恩堂奉職，這本來是個閑差，自從和他對付上，待我恢覆後再去侍奉，工作量肉眼可見的增加了，不但要整理書房裏的一些雜物，還額外多了與他隨行的一幹安排，此後，無論他是出行還是閑暇，什麽提燈，打扇，迎來送往，各種瑣碎，通通砸在了我一人的身上，就連他一時心血來潮，想吃點什麽民間小食，這本該由外務所小黃門跑腿的差事，也非得點名讓我去。
他將不限出入，宵禁無阻，如面儲君的‘重華’宮令丟進我懷裏，卻吩咐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讓我去做：“聽說，內城新開了一家糕點鋪，做的都是西塘美食，去吧，三刻鐘之內，我要吃上他們家的招牌八珍芡實糕，要熱乎的。”
我能怎麽辦，只有滿足他各種無理取鬧的小要求，最氣人的卻是，等我每次買回來，他嘗也不嘗，又報覆性的想吃別的東西了。
幾次三番之後，我終於忍不住說：“買了這麽多，還是不合殿下的胃口嗎？”
他還一臉無辜：“唉，還是吃不慣啊，那怎麽辦呢？丟了卻也可惜，那賞給你好了，你幫我把這些都吃掉吧，不要浪費。”
我：“……”
我望著桌上的糕點陷入了沈思，就這份量，十頭牛的胃都不夠消化的，要我親自上場，可能會撐死。
他才不管那麽多，示意我吃，我就只有照做，撐到最後，簡直味同嚼蠟，見我吃癟，一臉的食難下咽，他還在一旁古裏古怪的開口，“再好的東西，也別一人吃獨食啊，吃相多不好看？”又笑了笑，大發慈悲的對身後道，“量她也吃不了許多，把剩餘的都拿下去，分給宮人們吧。”
白日裏，少旸本來是與賀蘭騫約好了，似乎有事相商。結果，半路殺出來個齊子信，給人拐去胡混了。
是夜，當看到酩酊大醉的少旸的時候，我竟有種意料之中的喟嘆。
看見他的身形，顧盼之幾乎是箭一樣沖了出去，剛要攙扶，少旸便揮開了她的手，指著我說：“你來。”
又來了，醒了與我不對付，醉了也不讓我好過。
被眾星捧月慣了的人，自然最喜歡別人順著他，我平日裏就算與他有些不對付，也是瞅著他心情不差的時候，才敢如此，但是也要註意分寸，我算是揣摩透了，我們這位主君的脾氣，實在不算和善的。
眼下，爛醉的人是講不通道理的，也沒什麽耐心可言，見我遲遲不動，他竟有些憤怒邊緣的神情了，我悄悄地嘆了一聲，便小跑著朝他去了，才見他的神色緩和一些。
我向顧盼之先行了一禮，才扶住少旸遞過來的手，他嫌我裝蒜，直接借勢而上，完全朝我靠了過來，聞見他身上的酒氣，我十分不喜，便抻著脖子離他遠了些。
他似乎察覺到我的意圖，我越是躲避，他便越是湊的起勁，直到我妥協，他也就消停了，真是幼稚的可以。
我將少旸送回了寢殿，便換人進來伺候洗漱，眼下是沒我什麽事了，我功成身退，剛要離開，他卻回頭說：“我等下出來要是看不見你，明天有你的好果子吃。”
得了，一句話給我釘在原地，走是徹底走不了了，我垂著頭默不作聲的站著，聽見隔間的浴室門一開一合，伺候洗浴的宮人們魚貫而入，魚貫而出。寢殿裏也開始忙活，大多各司其事，如整理被褥，更替茶具，沏水煮茶，開爐焚香等等，一整套流程走完，眾人又陸續離開。只留我在原地，也不知到底在等些什麽？
少旸一身清爽的回來，一沾床就拉住我的手，昏昏沈沈的說：“你唱支小曲兒給我聽吧。”
我不由打量了他片刻，他閉著眼睛，眉眼間有些酒後的倦怠，應該是認錯了人，我便抽出手來，為他掖住被子：“殿下稍等，我去喊盼之姐姐進來。”
我一站起來，他忽然就驚醒了，拉住我迷茫地問：“喊她做什麽？”
我說：“我不會唱小曲兒。”
他立刻反應過來：“抱歉，我睡昏了頭，說胡話而已，你在的話，陪我說說話就好了。”
我問：“殿下要聽我說什麽？”
他失笑：“這你都要問我嗎？嘴長在你自己身上。”頓一頓，他又閉上了眼，輕聲道，“不知道說什麽的話，就守著我坐一會吧。”
他抓著我不撒手，變本加厲的提要求，我已經陪了他一夜了，這會兒多少有點不情願：“現在是什麽時辰了，殿下要睡了，小人卻必須守著嗎？我又不是在起居室奉職的宮人，這會兒不該我當值的。”
聽出我話裏的埋怨，他忽然睜開眼坐了起來，猛地甩開我的手，怒形於色道：“那你走吧，你走吧。”
我只好說，“殿下白天分發下去的糕點，恐怕一頓都分不完呢，小人跑了好多的地方，實在有些腳酸了，這會也累的厲害了，殿下寬宥，總不好讓小人一整夜就這麽熬著吧？”看著他的臉色，知道他聽進去我的話，我便又去拉他的手，“那等殿下睡著了，我再悄悄的走，好嗎？”
他又開始生悶氣，再度推開我的手：“快走，快點走，回去補你的覺去吧，你以為你有多好看嗎，這也不情願那也不可以，成天擺臉色，眼裏還有沒有本宮了。”
他語氣倒是犀利，但從他的表情看出來，他還是接受了這個提議的，我便安撫他躺下，溫聲軟語地說：“天色已晚，殿下也乏了吧，殿下快睡吧，小人在這陪著你。”
一頓順毛捋，總算平息了他的怒氣，見他閉上了眼睛，呼吸也漸漸平穩，我便也席地坐下，伏在他床榻邊等他睡著，我好離開。
不經意中，我竟然歪在床邊小憩了一會兒，這個姿勢很費腰，我有些難受的睜開眼，正看見少旸不知何時也坐在了地上，長發散落半披半攏，素色睡袍的領口微敞，赤足而坐，伏榻而臥，與我同樣的姿勢，與我不過一尺開外的位置，面對著面，一副打量了我許久的模樣。
我一嚇，立刻去牽他的手，要將他扶起來：“殿下怎麽坐到地上了，地上涼。”
他十分受用我的關心，便也循了我的意，跟著站了起來：“你不也坐在這嗎？你都不怕受涼，我一個男子還怕嗎？”
我替他拂了拂褶皺的衣袍，看他酒意似乎散了些，便勸道：“殿下不能總是這樣飲酒，傷身是一說，人不清醒，也容易誤事的。”
他說，“四哥好美酒，我既陪著，也不好駁了他的興……”見我面露無奈，他便又轉了語氣，“好了，我知道了，以後我會留意些的。”
由我為他整理衣袖，他心情頗好的看了我片刻，在我將要退開的時候，忽然抓住我的手，傾身過來。不防他的動作，我睜大了眼睛，不由驚呼：“殿下！”還未來得及反應，便隨他一起倒在被褥上。
他捏住我的下頜，目光中盈出幾絲專註的顏色，柔聲說：“今天晚上留下來吧。”
我撐住他的胸膛，別開臉說：“時候不早了，殿下，你該休息了，小人也該回去了。”
他不依，抓住我的手制在身側，緊緊地貼在我身上磨蹭：“不回去了，留下來陪我吧，好不好？”
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，我有些慌張，卻怎麽也避不開他，頓時有些委屈了：“殿下不能如此輕賤小人。”
他笑了一聲，“這如何就是輕賤？”忽然埋頭銜住我的耳珠，低聲說著情話，“這是寵幸。”
人各有異，對於男女情愛之事，自然也各有不同，有人的肌膚相親可以只有欲，只為了滿足欲，那有人則必須要有情，否則，就如提線木偶，只會唯命從事罷了。
我想必是後者吧，在他愈演愈烈的動作下，心生厭惡，奮力掙紮：“殿下，你放開我！你不能這麽對我！我不願意，我不接受，請你放開我吧，別讓小人記恨你好嗎！殿下！”
他皺著眉，十分錯愕於我目光中的抵觸，便也由我鉆了空子，掙脫了他的桎梏，我知道機不可失，快速攏起衣衫，正襟跪下，向他請罪。
他坐了起來，神色莫測的打量著我，語氣中似有一絲譏諷：“你很怕發生這種事嗎？真是眼高於頂，伺候本宮，虧了你嗎？”
我說：“殿下是重華宮的主君，是雲端明月，天潢貴胄，小人自愧弗如，從不敢妄想。小人自知人微言輕，微不足道，自從入了重華宮，便有一隅安穩之地，如此，小人已經知足常樂了。殿下之恩德，小人此身無以為報，愧不敢當，只願略盡職守，侍奉於殿下，憂殿下之憂，喜殿下之喜，交付宮人之本分，僅此而已，還請殿下不要曲解小人的用心，輕賤了小人，也怠慢了自己。”
由我陳情了片刻，他換了個姿勢，朝我探了探身子，一手抱膝，一手勾起我的下頜，意味不明的說：“那如果本宮說，我沒曲解過你的用心，是你曲解了本宮呢？你以為我是色/欲熏心之人嗎？那重華宮內殿不會至今無一禦嬪，本宮見你還算知冷知熱，本想讓你來做第一人，你倒不識好歹，連主子都不願意做，就樂意當奴才。”說著指尖一松，不輕不重地別開我的臉，“罷了，由你吧，本宮還缺了你不成？”
我垂首不語。
被我攪了興致，又像個木頭樁子一樣戳在面前，任誰看都覺得礙眼的，他擺了擺手說：“喚盼之進來，伺候本宮安置，你退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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